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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林欣怡
原為研討會論文《Net.readymades》(網路現成物),2012 the 3rd Int’l IJAS Conference, Harvard University, USA. 2012/05/27,後發表於國際期刊《Humanities and Social Sciences Review》, Vol. 1, No. 4.與「台灣數位藝術資料庫,國立台灣美術館」2014.02.24
彭亦軒,400years,十頻道錄像 ,2014 ©彭奕軒 圖片來源:https://yi-shuen.tumblr.com/page/4
當web2.0啟動的那一刻,我們已無法再以伺服器、數據機、路由器、資訊搜尋交換、集體共構等「軟硬體環境」的行為構成去觀測網路體,而必須俯視地透過網路群落和其生活環境相互之間,不斷地進行物質循環和能量流動的整體來進行檢視,且微觀地涉入「分子性」的生態動能考量。分子性在此,即網路空間的最小單位「位元」,亦是構成網路生態的活動因子,網路的分子性,以二進制程式語言啟動多態複線的編碼、組件、樣式、跨域、事件等操作,網路媒體生態環境因位元分子而產生變異與流動性格,以「數據位元」進行創作的作品便是在這樣的基因分子中,不斷地向場外域外發動,同時正在經歷另一種範式轉向:連結更異質多態的媒介,進入解域流變的有機狀態,當代藝術家與數據體的交互作用,始終隨著技術發展而變異共振,同時尋找新的語態。
有別於將歷史影像作為數據資訊轉化成檔案的創作,台灣存在著諸種透過網路資料庫檔案搜尋進行影像處裡的創作樣式。這群以滑鼠為足,於網路搜尋收集的漫遊者,將自身遊盪的歷史紀錄痕跡再透過滑鼠重構,將「資料抽象化」,僅擷取概念所需,擴延成儲納藝術主體網路感的封包,以繪畫、數位影像、物質檔案等形式,將「瀏覽」(browsing)轉存為「蹤跡」(Trace/Tracing)的地圖(Maps)平面檔案。「…塊莖完全不同,是地圖,而非蹤跡。製造一個地圖,而非蹤跡。地圖跟蹤跡的區別是,它完全定向於跟真實接觸的試驗。」德勒茲(Gilles Deleuze)在根莖導論中寫下這一段謎樣的字句,同時也具體化了數具位元如何因藝術主體的身體擊觸,讓不可視的瀏覽動作轉檔為諸種媒介的內在平面運動。此內在平面運動交錯著極為複雜的多源多態影像及圖層,但以組織化、多重、穩定的物性狀態陳列。陳萬仁系列作品《無意識航行》(2008)、許哲瑜作品《大事件景觀:劇場版》(2010)與《完美嫌疑犯》(2011)、吳權倫作品《馴養》(2010)、賴志盛作品《即刻》(2013)、彭奕軒《關聯的意義》(2013)等作品的共同特徵,皆是以網路做為檔案資料、素材來源的創作,進一步拆解重構甚或直接挪用而成新的組態。光碟、USB、硬碟做為一種讀寫資料的裝置載體,其「寫入/燒錄」技術是透過軟體將文字、圖像、聲音等檔案轉換為壓縮數據、刻入儲存介質的過程,即是檔案化過程。「RW/可讀寫」技術讓儲存介質成為檔案傳輸節點,可不斷地往返、另存、轉置。
彭奕軒,《關聯的意義/the meaning of connection》,單頻錄像,2013 ©彭奕軒
對於關聯的產生,總是讓我們可以感覺到什麼(不可言說的部分),那這不可言說的部分很像自然會產生此影像的意義,那如果以google圖片搜尋方式(以圖找圖),我們是否能找到想要的關聯,如果出發點就希望找不到,那我們為何而找?當我們進入網路搜尋瀏覽,這已經不在是我們去尋找我們已知道的,而是去尋找那些我們並不知道的,並且希望能找到,這已經不是我們去搜尋什麼,而是被這網路熱帶雨林搜尋,我們進入了未知領域去尋找我們希望找到的,這是種預設也像是在冒險,希望找到跟自己有某種關聯的訊息,當我從一張很個人的照片作為搜尋起點,它永遠無法被接下來的關聯搜尋圖相同,但總會找到可以延續下去的線性搜尋,從私密性的圖片,因進入了網路圖層公開的公共領域,漸漸轉為公共性(一般性),這的確在搜尋過程中會發現本身機器(以圖找圖功能)的不精準,但某種程度上的關聯依舊成立。 這裡不再有對科技的景仰:這裡有的是質疑它與使之有意義的必要 DIY: The Militant Embrace of Technology;作者:馬辛•瑞馬基(Marcin Ramocki)———摘自彭奕軒,《關聯的意義/the meaning of connection》說明
就此點觀之,陳萬仁、許哲瑜及吳權倫作品影像中大量擷取自網路資料庫一連串的關鍵字搜尋、瀏覽擷取、儲存、軟體剪輯、素描、輸出等「動作」自身,便是一種「RW/可讀寫」的藝術主體技術:從儲存介質(網路資料庫)到儲存介質(影像檔案、素描紙)、從瀏覽到被瀏覽、從重讀到重寫的「轉檔」重覆動作。相對於多數數位藝術創作中不斷透過新技術表達藝術主體概念的操作,在此我們閱讀到的是「重新被寫入」的身體操作,以及身體感的低調植入:以軟體滑鼠繪畫、以素描摹寫電腦螢幕圖像。此操作給出的不僅是資訊的抽象性、影像的虛構性,還提示我們數據檔案所可能拋給藝術主體的引誘,此引誘折射了藝術主體的「複眼」,而我們得以透過此「複眼」閱讀的並非蒙太奇式的斷裂影像拼貼,而是儲存諸種網路感知圖層的馬賽克(Mosaic),一種網路感新寫實地圖。而賴珮瑜作品《Another Sky- Meteor》(2014)、《Land value-Taipei》(2014)將現實解域轉碼為數據與地理樣式物件的操作,無疑是將位元訊息剔除,壓縮轉檔為具曖昧性的合成分子,此分子叢集放射出的靜止/運動、速度/延遲的表述主體,擴延為平面運動影像,同時聚合為映射數據的以己之物。彭奕軒作品《400年》(2014)叢集了十件網路媒體Youtube最高點閱率的影片「再數據化」,以數據做為視覺連結系統,轉檔為非線性結構的非元歷史影像,此影像標記著已被置入的數據檔案(歷史),同時準備隨時可被置入切斷(非歷史)的彼時、他處或空無場域。
「將網路資料庫視為物料」,透過身體重覆迴圈式─上網搜尋/軟體操作、輸入/轉檔/輸出─的身體操作、以及將網路邏輯布置為論述操作的方式,為台灣當代影像創作的獨特樣式,此樣式折射出網路媒體如何滲入、侵擾了藝術主體的感知系統。網路體已成為雲端技術所操控的超級數據庫,繁殖著具網路感數據分子的馬賽克影像,同時轉檔為諸種藝術主體的地理圖件。如果說搜尋引擎搜集訊息、整理訊息、建立關鍵連結、多類索引查詢的功能給予我們創置某種圖像地理學(而非僅文字超文本)的孔道路徑,那麼網路媒體中這類處理移動收集資訊的「小科技」,則如同班雅明引述雨果(Victor Hugo)「任一地方可尋獲的皆能在巴黎尋獲。」般,「任一地方可尋獲的皆能透過搜尋系統尋獲」,且讓我們得以閱讀尚未被書寫的。